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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W.布鲁斯·卡梅隆 |
字数:5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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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和大奶猫都没有遇到有人类给我们食物。不过,我们常常经过小溪和池塘,所以可以避免口渴。饥饿成为一种持续的痛苦。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想嗅到醉人的肉香味,虽然我也明白这样做没有用,因为没有人的地方是不会有肉香味的。
大奶猫跟在我后面,但它经常想停下来在树荫下打盹儿。空空的肚子越来越频繁地削弱着我的体力,我也要休息了。如果不睡觉,我没办法继续前行。
我们捕猎,但大奶猫并不擅长。它似乎闻不到明显的小动物的气味,只能辨认出我什么时候是在追踪猎物,然后紧跟在我身后。每当我找到猎物时,它都不会帮忙追赶。它通常都只是躲在石头之间,蹲着看我与猎物斗争,隐藏得几乎见不着它的身影。那是很令人恼火的,绝不是一种良好的团队行为。团队成员应该一起合作捕捉猎物的,可是它不明白这一点。
它也很怕水。浅浅的小溪对我们两个来说非常有希望找到食物,水面下朦朦胧胧地摇曳着鱼的身影。可是在一阵吠叫之后,我们除了把自己弄湿了,什么也没抓到。大奶猫一气之下,纵身跳进小溪里。它跳得太远了,被水淹没了一会儿,之后便惊慌失措地退了回来。一场捕猎行动就这样结束了。
我能闻到城镇的味道,但感觉那里太远了,对我们没有什么好处。我想起了垃圾箱里被人丢弃的肉,想起了有人打开后门拿出培根和袋装的零食,想起了一碗碗的食物。而家在一个更远的地方。我虽然嗅不到它独特的味道,但已经清楚地确认了方向,所以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要直走,什么时候要拐弯。
我变得越来越虚弱,白天经常小睡,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感觉不到大奶猫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回来。
我已经筋疲力尽了,看见兔子跳动时几乎反应不过来。我冲过去的时候,兔子撒腿就跑,转身径直逃往大奶猫的方向。大奶猫伸出一只爪子就抓住了它。
我们并排站着,狼吐虎咽地吃了起来。
兔子让我变得振奋。但小餐一顿之后,莫名其妙地好像更饿、更难受了。第二天一早醒来时,我恢复了一点儿体力,然后惊讶地发现微风吹拂的鲜血味道中夹杂着大奶猫的气味。它回到我们睡觉的小窝时,带回了一只奇怪的动物,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大型啮齿动物。第三天早上也是一样,几天之后,它又带回来了一只兔子。
我不知道它是在哪里找到的猎物,又是如何设法抓住它的。但我很感激它的帮助。我想卢卡斯肯定希望我能为大奶猫找到食物,就像他为小屋里的猫提供食物一样。但是这里没有人类,我无能为力。
当大奶猫走过来与我玩摔跤的时候,我发现它已经变得比我更大、更重了,但仍然服从我。我才是团队的领导者。它是如此快速和灵活,能够敏捷地闪开,然后猛地伸出爪子袭击我。有时候我会因此而生气,在它躺下的时候啃它的脖子,但不会咬下去,只是想让它知道就算它变得更大,也是要服从我的。它就温驯地躺着,直到我放开它的脖子,然后再轻轻地敲打我的背部。
以我的经验来看,猫只是不知道怎样好好玩耍罢了。
即使偶尔可以吃上小动物,我的饥饿感也从来没有停止过,我越来越虚弱。有些日子,我连站起来都相当费劲。有一个早上,天气寒冷干燥,没有风。大奶猫躲躲藏藏地跟在我的后面,突然在两棵倒下的树之间停住了脚步。我转身走过去,不是为了催促它,而是在它旁边躺下了。我**着放松了自己,打算在睡觉中度过一天中剩下的时间。
忽然之间,空气中飘来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我从中也闻到了动物的气味,马上就清醒了过来。附近一定有动物在流血。我看向大奶猫,它感觉到我的躁动,也睡眼蒙眬地看着我。我站起来,把鼻子凑到风中。不管是什么在流血,它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大奶猫突然警觉地站了起来。
我们沿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走到了一片树木繁茂的草地,很快便看见很大的一只鹿一动不动地躺在树下面的草丛中。它的脖子上插着一根长长的木棍,那奇怪的物体上面散发着强烈的人类的气味。鲜血就是从木棍刺入的地方流出来的。而鹿现在已经不再动弹,停止了呼吸。它逃到这个地方之后,就再也跑不动了,刚死不久。
大奶猫的反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它会去吃那只鹿,可是它没有,而是用爪子抓住鹿的脖子将它拖走了。这是一种游戏吗?我跟着它,对它的行为感到非常疑惑。
大奶猫走到大石头旁边的一片沙地时才止住脚步。等它把鹿放下,我们终于开始吃了。但是它奇怪的行为并没有就此结束——吃完之后,它在沙土里又抓又挖,最后用沙子、树叶和草将鹿的残骸填埋了。
它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很满意,走到一块大石头旁边躺下了,将自己隐藏在干草之中。而我也感觉到了饱足和慵懒,躺在它旁边伸了个懒腰,之后就在它“咕噜咕噜”的叫声中睡着了。
我们在那只鹿身边停留了好几天,除了进食、睡觉和走到小溪边喝水之外,就没做别的什么事了。虽然我也坐立不安,想要继续赶路回家,但这里足够饱腹的食物是个极大的**。
终于,我们离开了。大奶猫仍然不走小径,但我能闻到它的味道,也能闻到沿着小径走过的人类的味道,尽管人的味道已经是很多天以前的了。我总是知道大奶猫什么时候停下,通常我都会走到小径外去找它,然后在它隐藏的地方发现它正昏昏欲睡地趴着。在我们没有东西吃的日子里,我经常蜷缩在它旁边。
时间是用饥饿感来衡量的。每隔几个晚上,我的猫伙伴就会带回一大只足够我们吃饱的动物。接下来的一两天,我们走了好长的一段路。但饥饿越来越严重,终于成了一种无法摆脱的**。这时我会跟着大奶猫去捕食,即使远离了回到卢卡斯身边的道路。有时候,我们甚至会往回走双倍的路程。等它成功捕猎之后,我又会继续启程回家。
每当闻到狐狸的味道,我就会停止赶路去寻找它,但我们再也没遇见过有兔子可以抢夺的狐狸。每当闻到郊狼的臊臭味,我都会带大奶猫远离它们,以保安全。
后来有一天,一件影响一切的事情发生了——下雪了。
漆黑的天空才刚刚开始透露微光,我就醒了,猛地意识到我入睡时大奶猫躺下的地方已经是一块冰冷的空地。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去追踪它。渐渐微弱的气味告诉我,它已经离开我们的小窝一段时间了,不在附近。
我闻到的不是同伴的行踪,而是风景的变化。地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比狗床还要厚。潮湿的碎片不停地从天空中飘落下来,发出听不太清的响声。大地、昆虫和动物的芬芳都已经被这种清澈、洁净的冬日精灵所掩盖。整个夏天都充盈在我鼻腔中的各种各样的气味都被抑制,家乡的味道自然变得更加浓烈,现在它们就像一股强大的力量一样随风飘来。
刚踏进这样一个新的世界,我的爪子就被淹没了,消失在视线中。如果我想继续前行,就必须用前腿开出一条路来。我想起了以前和卢卡斯在一起时,我在雪地里滚动、追球的情形。但是曾经纯粹的快乐现在感觉更像是一种障碍。走在无痕的雪地上,我的进程既缓慢又单调乏味。我沮丧地看向看不见的前方,一座座小山几乎已经被持续飘落的雪花遮蔽。山那边是通往卢卡斯身边的路,可是我要怎么翻越过去呢?
当太阳完全从黑暗中升起,阳光在雪景当中闪耀的时候,我感觉大奶猫正朝我走来。在大地的白色外套的隔音效果下,它的移动变得更加悄无声息。我走回了我过夜的地方。当它终于从一座小山背后出现时,吓了我一跳。我疑惑不解地看着它轻快地向我走来,爪子几乎没有陷入雪地里。它的步态很奇怪,后腿完美地踩在前爪留下的印记处。我从来没见过其他猫这样走路。
它仔细地嗅了嗅我,好像感觉到了我的沮丧,然后习惯性地用头摩擦我的脖子以示问候。它可能不知道我们正长途跋涉走回卢卡斯身边,将来有一天它要么和我们住在一起,要么和街对面的猫妈妈住在一起,但是它心甘情愿地跟着我走了那么远。它肯定知道我要么是回家,要么是有其他目的,才选择走脚下的这条路的。
这一天,直到夜幕降临我才尝试着违背大奶猫的作息规律去睡觉,下雪的时候我不会这样做。
当白色的雪花飘落在我们身上时,我们给了彼此温暖,最后雪花像一张厚厚的被子一样将我们覆盖。
光线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中变得微弱,此时大奶猫打了个哈欠,抖掉毛发上的雪,随意地离开了我们睡觉的小窝。我跟着它走了一会儿,即使走在雪地里它踩出来的小路上,也跟不上它的步伐。在它只下陷一点点的地方,雪已经淹没了我的胸膛,我感觉被困住了。
那天晚上它回来时,闻起来像是成功捕猎到了食物,但没有给我带回任何东西。它转身离开,在某种程度上,我知道它是想要我跟它走。我挣扎着往前扑,努力跟在它身后,沿着它的足迹开出了一条难看的小路。小路尽头埋着一头年轻的麋鹿。诧异的是,它竟然打败了一只体形比我们两个都庞大的生物,这令我难以想象。
我们狼吞虎咽之后,回到了临时的小窝。我本想和倒下的麋鹿待在一起的,但是大奶猫走了。我也跟着走了,因为不知道还能做什么。雪的到来似乎重整了我们这个团队,现在它才是我们两个当中的领导者。
一种既定的模式总是这样没有规律地中断。大奶猫不知道以什么方式能在晚上成功捕获猎物,虽然不是每一晚,但足够我们不挨饿。如果捕获的是鹿或麋鹿,它会将它们埋在雪地里;如果捕获的是兔子或其他更小的哺乳动物,它会将它们带回小窝。
我能闻得出大奶猫并不是在开阔的地方捕猎,而是坚持在绵延的森林或者受到阳光的照射和风的吹拂的地方,那里大部分的雪已经融化。每当置身于那样的地方,我就觉得自己像是刚被卢卡斯解开皮带一样自由。在森林中,雪的厚度是不同的。我已经学会如何找到雪层最薄,能够奔跑的地方。大奶猫可以优雅地踩在沿途倒下的树干上,漫步前行,而我却做不到。当然,它白天都不愿意走太多的路。我不明白它为什么想要把所有的体力都消耗在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夜晚。
对于回到卢卡斯身边,我们几乎没有取得进展。大奶猫为了捕食,会把我带往任何它觉得有猎物的方向,而这些方向通常都是我不想走的。我们经常沿着弥漫着鹿的浓郁香味的小道走,上面的雪已经被踩碎,非常容易走过。但那通常漫无目的,完全偏离了家的方向。我想念卢卡斯,想要和他在一起,因为渴望他的抚摩而痛苦难耐。我想听他夸奖我,想吃奶酪。我因为过于想念我的主人而无法入睡。
我们走的路往往是高低不平的。下坡时,有时候我能闻到人类、器械、烟尘和食物的味道。不远处或许有一座城镇,或者只是一群坐在火堆旁边的人。下坡总会有人。上坡闻到的仅仅是岩石和冰块那纯净、原始的味道。道路总是大奶猫选择的,而我总是跟着它。
当闻到我们自己的气味时,我更沮丧了。我和大奶猫选择走曾经走过的路上,不是为了回家,而是为了捕猎,即使那意味着我们是在同一个地方徘徊。
不知什么原因,在风雪中它似乎更容易捕到猎物。吃饱之后,我对我们所处的位置进行观察。我们正处于高山之中,树木稀疏,地势陡峭地向下延伸,看不到尽头。大奶猫回到小窝一天了,而我却在无痕的雪地上跋涉,走在树木之间,决心证明只要环境更加有利一点儿,我也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捕猎者。
然后,我在寒冷的空气中隐约嗅到一股气味,怔住了——附近有狗。
我毫不犹豫地向它走去,尽管这需要我挣扎着走到上坡。起初,狗的踪迹难以捉摸,然而在寻找的过程中,我又嗅到了一股人类的味道。这让我停了下来。自从初雪来临,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人类,已经过了很久了。大奶猫对一丝丝人类的气味都存有戒心,这让我本能地觉得不能接近他们。那些给我食物的好心人总是企图把我从卢卡斯身边带走,这也加强了我对人类的戒心。
但是为了看那只狗,我不得不靠近人类。人和狗的味道是从高处飘下来的。另一边,我还闻到了另外两个人的味道,它们都是属于男性的。
当我走出树丛向上看时,我看到的是一面拔地而起的雪白峭壁。就在山脊上面,一条狗和一个人正吃力地走在大雪中。一层厚重的雪覆盖了山脊表面,盘旋在一个巨大的悬臂上。那个人穿着一双很长的鞋,手里握着一根杆子。我能闻得出那条头高到男人臀部上方的狗是雄性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把自己的狗带到这么远的一座山上,但人是狗的主人,我相信远处的那条狗是很开心的。其实,从它跳跃的步伐中我能看出一种喜悦。
“嘿,等一下!”有人喊道。我惊呆了,转头向斜坡的另一边望去,那边没有山脊,只是一个圆圆的山顶。另外那两个人正把手放在嘴边,他们远在山的那边,显得很小。
“快离开!”一个人喊道。
“那里不安全!”另一个人喊道。
“雪崩区!”
“回去!”
他们的声音听起来既担心又气愤。峭壁上的人继续走着,但他的狗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去。我知道是因为它听见了那些声音。然后,它朝我这边看过来,因为它也感觉到了我的存在。虽然它离我很远,但这种狗和狗之间的互动使我不由自主地摇起了尾巴。我每天都是和大奶猫一起玩,现在很想和狗摔跤。
“快走!”那两个男人一起大喊道,他们往我这边走远了。
那只狗吠叫着,朝下坡路猛冲了几步。我下意识地扎进雪堆里朝它那边走去,尾巴摇摆得更猛烈了。
“达奇!”狗旁边的男人喊道,“回来。”
狗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主人,然后又向前跳了几步。斜坡太陡了,它只能在适当的范围内走一小段距离。它的尾巴也在摇晃。男人抬起他的长鞋子,又踩到雪面上。“达奇,回来!”他命令道。
“小心!”
这时,上方响起了一阵奇怪的、低沉的声音,好像卢卡斯扔向我的枕头砸在墙上的响声一样。山脊上的积雪瞬间支离破碎,塌陷下来。男人猛地回过头去,惊恐地看着崩塌的雪山发出卡车一样隆隆的响声,连空气都颤动了。随着脚下的雪块在移动,他摔倒了,像小溪里的流水一样滑落下来。雪的浪潮追上了那条狗,把它撞倒在地上。然后,他们挣扎着,一起向我这边滚落,速度比我见过的任何东西都快,甚至比大奶猫还快。
雷鸣般的咆哮和雪片崩落的陌生景象顿时使我感到害怕。我必须要离开了。我转身冲向树丛,大步飞跃着,身后的隆隆声越来越响亮。有东西“砰”的一声把我震到了半空中。我失去了所有的方向感,翻滚着往下掉落,什么都看不清,爪子也找不着地面。当被东西击中头部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卢卡斯,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