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老爹那坚强有力的脚步，一步一步，伴着程亮剧烈的心跳。

　　程亮手攥柴刀，牙齿咬得“吱吱”响，恨不能冲过去，跟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程亮想到自己担负的革命担子，看看身边的两个小仔，强力地忍下了。

　　脚步声渐渐地远去，而后消失。

　　程亮小声地对阿宝和海龙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不许动，也不许说话。”

　　阿宝和海龙一齐向他点点头。

　　程亮把柴刀插在腰带的背后，转身在树丛中爬去。

　　阿宝看看海龙，眨眨眼。

　　海龙看看阿宝，努努嘴。

　　程亮在树丛中爬着、爬着。

　　他绕过野海棠的根盘。

　　他穿过西沙藤的棚架。

　　他越过花朵点点的草坪。

　　他来到甘泉井的旁边。

　　他撩开井边遮掩的绿色枝叶。

　　他看到那清清亮亮的泉水。

　　泉水象一面镜子，托出他那愤慨万端而又深情依依的面孔。

　　泉水象一面镜子，映现着多少难忘的往事：阿祖掘井的铁锨，阿公汲水的竹筒，阿爸洗衣的瓷盆，阿妈烧饭时候沸腾的锅……

　　他望着望着，低声有力地自语：“中国西沙的泉水，一滴一点也不能给侵略者喝！”

　　他从后背抽下柴刀，剜开井边的沙土，而后两只大手象锨一样推拥着。

　　沙土沉入井里。

　　井水很快被埋没了。

　　他又从四周捧来败叶，细心地撒在上面，又插上几根青草，还有几朵野花。

　　最后，他蹲着倒退，用手消掉留在沙上的脚印和草上的痕迹。

　　狗狼似的嗥叫声响在左侧的远方：

　　“快说，井在什么地方？”

　　“不说打死你！”

　　……

　　程亮的眼前，闪起韦老爹那坚强有力的脚步，那从容镇定的面孔。

　　他擦了擦柴刀上的泥土，细听那声音起落地方的动静。

　　很久很久以后，这种声音又响在右侧的远方：

　　“你是安心遛我们的腿呀！”

　　“你再装傻真打死你！”

　　……

　　程亮的眼前，又闪现起韦老爹那坚强有力的脚步，那从容镇定的面孔。

　　他手上紧握着柴刀，弯着腰，朝那有声音的地方移动。

　　很久很久以后，那喊叫的声音变得更加急躁而又狂暴地响在前方：

　　“说不说，我开枪了！”

　　“打死他，打死他！”

　　忽然，“砰砰”两声响。

　　韦老爹那洪亮有力的声音传来：“中国人你们是杀不绝的！中国是中国人民的中国，西沙是中国人民的西沙，你们抬不走它，也霸占不了它！豺狼、走狗，你们决没有好下场！我们的后代一定要跟你们算帐的！”

　　又“砰”的一声枪响，一切都平静了。

　　程亮手提柴刀，不顾一切地直奔枪响的地方冲去。

　　树枝、枯藤在他面前让路。

　　飞鸟、爬虫在他面前躲闪。

　　他冲到小盆地的边缘，首先闻到一股硝烟的气味。

　　敌人已经走开了。

　　这里只留下韦老爹一个人。

　　云不动，鸟不飞，树也不摇，静极啦。

　　面色庄严的韦老爹一手按着土地，一手扶着小树棵，要挣扎着站起来。

　　程亮扑到他跟前：“韦老爹！”

　　韦老爹看着他，开口便问：“甘泉井怎么样？”

　　程亮用手比划着回答：“埋上了，埋上了！”

　　“两个仔呢？”

　　“他们藏得很安全。”

　　韦老爹朝他满意地点点头：“你做得很好，不仅勇敢，也很机智。”

　　程亮这时候才发现，老人家身边青草和野花上的鲜血：“韦老爹，你，你……”

　　韦老爹微微一笑：“我胜利地完成了党交给的一项任务，还有许许多多没有完成的事业，你和同志们，带领仔们接着替我干吧！”

　　“韦老爹……”

　　“程亮，要坚强。这个运输小队的转运点对海南的抗日战争十分重要，一定得设法守住它……同志，勇敢地战斗下去，跟侵略者血战到底，保卫祖国的每一寸土地！”

　　革命老人说完了这句话，就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起风了。

　　涨潮了。

　　乱云滚动。

　　海鸟飞翔。

　　森林摇摆。

　　祖国的南海，南海的西沙，洪波滚滚，鸣奏起雄伟悲壮的歌！